我国神话的精神内涵及其影响
与世界各地的神话一样,我国神话也鲜活地体现着初民的原始思维特征——通过神幻的想象,把不同类不同质的事物毫无理性和逻辑地联系起来。列维-布留尔在其名著《原始思维》中,提出一个著名的结论:在原始思维里,人和物之间存在着一种“原逻辑”的“互渗”关系。“客体、存在物、现象能够以我们不可思议的方式同时是它们自身,又是其它什么东西。它们也以差不多同样不可思议的方式发出和接受那些在它们之外被感觉的、继续留在它们里面的神秘的力量、能力、性质、作用。”他举例说,野物、鱼类或水果的丰收,正常的季节代序,降雨周期等,在初民看来,都与由专人举行的一定仪式有联系,或者与某位拥有专门的神秘力量的神圣人物的生存和安宁有联系。又如一个人在狩猎或战争中是幸运还是倒霉,会与他的妻子吃不吃这种或那种食物有关。这种在今天看来毫无理性和逻辑的联想、“互渗”,正是原始思维的基本特征。在我国的神话中,那些涉及人与自然的故事,例如盘古开天辟地、身体化为万物,女娲用黄土造人、炼五色石以补苍天,后羿以弓箭射落九日,禹化身为熊以治水以及与水神共工的战争等等,就体现着原始思维的特征。正由于此,神话那神奇的故事,那古拙又幽渺奇丽的美,是后世不可能重现的。
除了思维特征之外,我国神话在精神实质上还具有以下几个主要特征:
第一,不论是以战胜自然力为主的神话,还是以战胜人间罪恶为主的神话,都紧紧地围绕着人的生存这个主题。女娲补天、羿射九日、禹治洪水、精卫填海、夸父逐日,是为了摆脱和战胜自然灾害的困扰;禹杀相繇、黄帝战蚩尤,是为了清除人间凶恶势力,不让他们再危害人的正常生存;就是女娲造人、禹同涂山氏之女的爱情和婚姻的故事,也同样贯穿着为人生的意义。不管神话的想象多么离奇,贯彻始终的总是为人生的主题。
第二,神话中的英雄人物都充满着激扬的斗志、神异的能力和英雄气概。神话英雄面对巨大的自然灾害,总是主动积极地以神奇无比的力量和对策去征服自然力,改变不利于人类生存的状况,女娲补天、羿射九日、禹治洪水以及精卫填海等就是如此;面对危及生存的残暴敌人,总是奋起迎击,从容获胜,禹杀相繇、黄帝战蚩尤即是例证。这说明,在我国古代神话中,饱含着对人生的积极进取、昂扬向上的精神。
第三,不论是哪一类神话,都熔铸着浓烈的情感,塑造了鲜明的形象,表现出丰富的想象力。情感、形象和想象,正是使神话具备文学特性的三个关键因素。这三个因素,也是后世一切文学作品最根本的因素。正缘乎此,神话与其他原始艺术一起,成为文学艺术发展的奠基石。
我国神话对后世文学发展产生了极大影响,主要是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神话的艺术规则为后世文学的发展提示了方向。一方面,神话所开创的为人生的主题,事实上成为了我国数千年文学发展的主流和传统。而这一传统的形成,包含着由神话积淀的重要因素。另一方面,神话富于情感、形象和想象的特征,无疑引导了后世文学审美理想的发展走向。
第二,丰富多彩的神话作品,成为后世文学创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题材源泉。从最早的文学总集《诗经》到近现代的文学创作,从诗歌散文到戏曲小说,无不得到神话的滋养。例证不胜枚举,其荦荦大者,如屈原的楚辞,庄子的散文,李白、李贺、苏轼等的诗歌,都使用了许多神话资料。神话对后世小说、戏曲的影响更大,战国时期的《穆天子传》就是以神话为素材的,魏晋时期的志怪小说其实就是有神话特点的故事,唐传奇如李朝威的《柳毅》,明清小说如《西游记》、《封神演义》、《镜花缘》,元明戏曲如《柳毅传书》、《张生煮海》等,无不与神话有着难解难分的血肉联系。即便到了现代,人所熟知的鲁迅的《故事新编》,也是对神话故事或改编或径用而创作的小说。